蜀中氣侯溫暖溼潤,闊葉樹木的生長得天獨厚。故鄉有一種農歷二三月開簇狀小白花,結子如枇杷,五六月成熟,長着肥厚卵形尖葉、披滿細毛、高約丈餘的樹,被人們稱作野枇杷。
說它獨特,好象只有故鄉才有,至今沒有在其它地方見過。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說,枇杷樹的得名源於它的闊葉形似樂器中的琵琶,推而廣之其結的果也被稱作枇杷。但野枇杷卻沒有這種性狀,其花期也不在冬季,還要落葉,唯一有些關聯的是它的果實有些象枇杷,成熟期也相去不遠,只不過果實瘦小酸澀。雖然成熟時也橙黃可愛,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,但粘涎㳠㳠的,食用價值不大,故而遠未被人注意、棄之山野。
盛夏的一天,與哥、姐到鎮外的小山上去扳枯樹枝做柴燒,看見滿坡滿樹一串串熟透的野枇杷,黃鮮鮮的煞是愛人,臨回家時耐不住誘惑摘了幾大串,回家後剝皮食之,遠沒有想象中的那種好滋味。
由於生性頑皮,不僅未將其丟棄,反而將它放在盆中洗幹淨,用手捏搓個稀爛。見滑溜溜地好玩,索性倒入瓦鉢中,摻些剛從古井裏擔回來的涼水,繼續捏擠,直到果肉完全脫離皮核,又用筲箕濾去皮渣,往案板上一放,吃過午飯就到涪江中遊泳去了。
待遊得精疲力竭地回家,見一家人正圍着桌子吃東西,便拿了碗筷去爭搶。母親叫我不要爭,從瓦鉢中端了一碗出來說“慢慢吃。”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,只覺得有些象涼粉兒,細條細條的,既象玻璃又象水晶,還有些暗紅。母親在碗中撒了些鹽粒,澆上醬海椒,倒了點蒜汁,淋上幾滴香油,再放些醬油、陳醋、蔥花,濃鬱的香味立馬就出來了,在拌和時就弄得清口水長淌。迫不及待的夾一筷入口,那股柔滑鮮香兒簡直就無法用語言來表述。吞下肚去,甘爽清涼舒服得很;嚼在口中綿實勁道,清香中回着甜味。打從出生就沒吃過這麼奇特好吃的東西,風卷殘雲般吃完一碗,又要想添,大家都說沒有了。
我舔了舔空碗問母親:“這是啥東西這麼好吃?”“野枇杷涼粉兒呀!你自己做的都忘了?”母親笑着回答。我猛然醒悟,怪不得吃到嘴裏有一股上午摘來的野枇杷味呢,但那股酸澀味全然不見了。我又問母親怎麼知道這東西能吃,母親說“在娘家當姑娘時就經常做來吃!”我心下一陣竊喜,想不到今天讓我歪打正着地做成了一道美食。
欣喜之餘我邀上幾個夥伴,又到小山上摘回一大竹籃野枇杷,如法炮制,吃了個滾瓜肚圓才作罷。這道美食也一直伴着我長大成人,到異鄉工作。我想,我的血液中恐怕至今仍有野枇杷涼粉兒的成份在流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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